文/王垠
这是一个很多国家的语言都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比如，英语里的 curriculum（课程）一词的复数形式，是 curricula 还是 curriculums？
curriculum 来自拉丁语，按照拉丁语的语法，它的复数形式是 curricula，但这里用的不是拉丁语，而是英语。按照英语的语法规则，复数就应该是加一个 s，成为 curriculums。然而长久以来，curriculums 被认为是错误的。很多英语国家的人以为用 curricula 是"受过教育"的表现，因为拉丁语或法语被认为是更"有文化"的语言，会了这些你就是"上流社会"的了。不信的话，你看多少美国名校的校训，历史也没多长时间，却都是拉丁语写的。如果你按照英语语法的逻辑，用了 curriculums，他们多半会煞有介事地纠正你一番。
近些年这种现象有所好转，像 curriculum 这样的拉丁词，复数写 curriculums 也可以了，虽然有些学究仍然不知道，还会纠正你。然而情况却因此更加复杂了，因为：
1. 有的外来词仍然得用原来的复数形式，因为大部分人都那样用。比如 algae, analyses, axes, bacteria, criteria, hypotheses, oases, parentheses, phenomena, stimuli, strata, theses, vertebrae, ...
2. 另外一些已经归顺了英语的语法，比如 chateaus, focuses, formulas, indexes, stadiums, ...
3. 另外一些两种都可以。比如 cactuses/cacti, curriculum/curricula, funguses/fungi, millenniums/millennia, radiuses/radii, tableaus/tableaux, ...
以上单词表摘自一本叫做《Woe Is I》的英语语法书，据说是众多英语语法书里面稍看得懂的一本。虽然好像是在教英语的语法，我认为大部分其实是在讲英语的毛病。英语就是这么麻烦的一种语言。
还有更过分的。42 年前，有个著名的美国教授做了一个学术界很流（nán）行（yòng）的排版软件，起名叫 TeX。虽然作者是美国人，TeX 的读音却不跟英文单词 text （去掉 t）类似，叫"忒克斯"，而是很讲究地说明：TeX 这后面的 X，不读"克斯"，它来自希腊语 τεχ（艺术和技术的意思），这个 χ 不是英语的 X，而像苏格兰语的 loch，德语的 Bach（巴赫），应该读"赫"…… 所以 TeX 应该读"忒赫"。
后来因为 TeX 太难用了，另一个著名的美国学者把它改进了一下，叫 LaTeX，读作"拉忒赫"，而不是"泪忒克斯"。LaTeX 也相当的难用，也就好了一点点，但学术界写 paper 就得用它。
很多年前，我曾经也是 LaTeX 的布道者，我对 TeX 研究很深，我会煞有介事的告诉人们，这个词读"拉忒赫"。可是后来我变了，我认为在这读音上面做文章，是故弄玄虚，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我特意要按照英语的规范，把它读作"泪忒克斯"。
结果我就被人当成对 TeX 一无所知的菜鸟了。
类似的问题还挺多。比如，日语里怎么读"波音 747"？听到答案，我吃了一惊。前面的"波音"当然是音译的（ボーイング），但是 747 大部分人却不是按日语数字的发音读 なな(7) よん(4) なな(7)，而是 セブンフォーセブン（seven four seven 直接音译成日语）。照这样的话，中国人这个词不要读"波音七四七"，而要读"波音色温佛色温"了。确实，有些（留过洋的）中国人就是这样的，当一个外来词后面接着数词，他们连着数词一起用外语读音，前面的外来词用原来的发音还好，但是接着一个"兔"（2），"斯瑞"（3）…… 听着就很怪了，一般被我认为是心理有"民族自卑感"。
你看过钢铁侠兔吗？
"波音747"这类英语词，要是接着的数字也按英语数字发音，这东西要是法国来的呢，又引进法语的数字发音？然后还有西班牙引进的东西呢？…… 前面的专有名词音译过来无可非议，数字是自己语言里本来有的东西，原封不动照外语发音来，就很不合理了。
如果还有人想不通这一点，可以类比一下，英语是如何读法国国王路易十四（Louis XIV）的名字的：Louis the fourteenth。"路易"当然仍然是路易，但"十四"没有用法语发音呢？英语有一个毛病就是太崇拜法语，法语单词进了英语，全都按照法语原来的发音，唯独这个"十四"仍然是英语。这说明即使是英语这么崇洋媚外的语言，都不会犯这个错误。
我认为引进了外来词，却不根据自己的语法进行改造，使其具有跟母语一样的语法规则，而是保留源语言的语法或者读音，这是一种"装"，说好听一点就是附庸风雅。为了显得自己懂"有文化"的语言，把原来的语法和读音原封不动保留下来。
为什么世界上的语言如此复杂，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装"的心理而产生很多"特殊情况"，导致多种语言的语法毫无逻辑，不和谐地混杂在一起。在程序语言设计上，这就像在一个语言里内嵌了很多 DSL，最后没人记得清楚哪个部分是从哪里来的了，一片混乱，鸡同鸭讲，还造就了一大批咬文嚼字的人。
比如，英语里的 curriculum（课程）一词的复数形式，是 curricula 还是 curriculums？
curriculum 来自拉丁语，按照拉丁语的语法，它的复数形式是 curricula，但这里用的不是拉丁语，而是英语。按照英语的语法规则，复数就应该是加一个 s，成为 curriculums。然而长久以来，curriculums 被认为是错误的。很多英语国家的人以为用 curricula 是"受过教育"的表现，因为拉丁语或法语被认为是更"有文化"的语言，会了这些你就是"上流社会"的了。不信的话，你看多少美国名校的校训，历史也没多长时间，却都是拉丁语写的。如果你按照英语语法的逻辑，用了 curriculums，他们多半会煞有介事地纠正你一番。
近些年这种现象有所好转，像 curriculum 这样的拉丁词，复数写 curriculums 也可以了，虽然有些学究仍然不知道，还会纠正你。然而情况却因此更加复杂了，因为：
1. 有的外来词仍然得用原来的复数形式，因为大部分人都那样用。比如 algae, analyses, axes, bacteria, criteria, hypotheses, oases, parentheses, phenomena, stimuli, strata, theses, vertebrae, ...
2. 另外一些已经归顺了英语的语法，比如 chateaus, focuses, formulas, indexes, stadiums, ...
3. 另外一些两种都可以。比如 cactuses/cacti, curriculum/curricula, funguses/fungi, millenniums/millennia, radiuses/radii, tableaus/tableaux, ...
以上单词表摘自一本叫做《Woe Is I》的英语语法书，据说是众多英语语法书里面稍看得懂的一本。虽然好像是在教英语的语法，我认为大部分其实是在讲英语的毛病。英语就是这么麻烦的一种语言。
还有更过分的。42 年前，有个著名的美国教授做了一个学术界很流（nán）行（yòng）的排版软件，起名叫 TeX。虽然作者是美国人，TeX 的读音却不跟英文单词 text （去掉 t）类似，叫"忒克斯"，而是很讲究地说明：TeX 这后面的 X，不读"克斯"，它来自希腊语 τεχ（艺术和技术的意思），这个 χ 不是英语的 X，而像苏格兰语的 loch，德语的 Bach（巴赫），应该读"赫"…… 所以 TeX 应该读"忒赫"。
后来因为 TeX 太难用了，另一个著名的美国学者把它改进了一下，叫 LaTeX，读作"拉忒赫"，而不是"泪忒克斯"。LaTeX 也相当的难用，也就好了一点点，但学术界写 paper 就得用它。
很多年前，我曾经也是 LaTeX 的布道者，我对 TeX 研究很深，我会煞有介事的告诉人们，这个词读"拉忒赫"。可是后来我变了，我认为在这读音上面做文章，是故弄玄虚，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我特意要按照英语的规范，把它读作"泪忒克斯"。
结果我就被人当成对 TeX 一无所知的菜鸟了。
类似的问题还挺多。比如，日语里怎么读"波音 747"？听到答案，我吃了一惊。前面的"波音"当然是音译的（ボーイング），但是 747 大部分人却不是按日语数字的发音读 なな(7) よん(4) なな(7)，而是 セブンフォーセブン（seven four seven 直接音译成日语）。照这样的话，中国人这个词不要读"波音七四七"，而要读"波音色温佛色温"了。确实，有些（留过洋的）中国人就是这样的，当一个外来词后面接着数词，他们连着数词一起用外语读音，前面的外来词用原来的发音还好，但是接着一个"兔"（2），"斯瑞"（3）…… 听着就很怪了，一般被我认为是心理有"民族自卑感"。
你看过钢铁侠兔吗？
"波音747"这类英语词，要是接着的数字也按英语数字发音，这东西要是法国来的呢，又引进法语的数字发音？然后还有西班牙引进的东西呢？…… 前面的专有名词音译过来无可非议，数字是自己语言里本来有的东西，原封不动照外语发音来，就很不合理了。
如果还有人想不通这一点，可以类比一下，英语是如何读法国国王路易十四（Louis XIV）的名字的：Louis the fourteenth。"路易"当然仍然是路易，但"十四"没有用法语发音呢？英语有一个毛病就是太崇拜法语，法语单词进了英语，全都按照法语原来的发音，唯独这个"十四"仍然是英语。这说明即使是英语这么崇洋媚外的语言，都不会犯这个错误。
我认为引进了外来词，却不根据自己的语法进行改造，使其具有跟母语一样的语法规则，而是保留源语言的语法或者读音，这是一种"装"，说好听一点就是附庸风雅。为了显得自己懂"有文化"的语言，把原来的语法和读音原封不动保留下来。
为什么世界上的语言如此复杂，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装"的心理而产生很多"特殊情况"，导致多种语言的语法毫无逻辑，不和谐地混杂在一起。在程序语言设计上，这就像在一个语言里内嵌了很多 DSL，最后没人记得清楚哪个部分是从哪里来的了，一片混乱，鸡同鸭讲，还造就了一大批咬文嚼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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