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多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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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力平庸的人喜欢讨论高难度的问题，他们关注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讨论什么是正义，不会意识到这些话题的思考门槛远超他们的思考能力。

有些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参与门槛并不高，其实也很复杂。比如：读书多有用吗？

中国式文人的传统是不喜欢限定概念，大家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阐述，结果是牛头不对马嘴，还彼此说别人偷换概念。

比如这问题里，读书多指什么？有用又是什么意思？

按照最普通的日常用法，读书多至少有三种意思：
1、阅读过的书多，比如孙正义在住院时读了三千本书，主治医生说确实有这么多，不过都是漫画；

2、学到的知识多；

3、学历高；

至于是否有用，也可以有多种意思：

1、提高解决问题的应用能力；

2、挣到更多的钱；

3、获得更高的阶级地位；

4、了解更多知识和提高认知能力；

5、以学历为敲门砖，获取更多机会；

6、提高本人的气质和修养；

即使仅仅按照这么多含义，组合一下，「读书多有用吗」这个问题，已经有十八种不同含义，你得分十八个方面分别论述。

若是列出更多的含义，就会有更多的意义不同的命题。所以离开对概念的锁定，讨论这些话题是非常困难的。

有时候别人会说我偷换概念，说我狡辩。其实我只是提醒你一个事实：你根本没有锁定你自己的概念定义。你只是以为自己想明白了你的概念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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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概念辨析和定义锁定，很多事情会变得漫无边际。有些人喜欢无限制推广概念，说得好听点叫「以小见大」，其实就是满嘴跑火车。

比如说，某个心理学家做了一个实验，让一群斯坦福大学的本科生听莫扎特的一些音乐作品，测试他们的空间判断能力，发现略有提高，这种效应可以维持半小时。

这样的实验，按照普通的学术规范，大体上可以写一篇论文，结论是：某些莫扎特的音乐对大学生的空间感提高可以维持半小时。
但是不大严谨的作者会做这样的结论：听莫扎特的音乐对成年人的空间感方面的测验成绩有增进作用。

更不严谨的作者会这么写：听古典音乐可以提高智力测验成绩。

到了普通的媒体人那里，这个结论就变成：音乐可以提高智力。

这个结论通过媒体传播，加上培训机构营销，就打造了一个世界级的早教笑话：全世界的家长都鼓励孩子学音乐。

3

除了概念本身的锁定和辨析，还得有一个判断标准。这个标准，如果简单一点，就是某个判据(criteria)，复杂一点，就是一个量表(scale)。
选取的判据和量表不同，得出结论会大不相同。

只要选取合适的量表，就可以得出「朝鲜人民的生活幸福感远超美国」这样的结论。比如说，我可以炮制这样一个调查问卷：

人民是否免费上大学？

人民是否免费分配房子？

人民是否公费医疗？

贫富差距是否巨大？

人民表达生活幸福的庆祝活动是否很多？

未婚生子的单身母亲是否很多？

种族歧视是否厉害？

校园枪杀案数量多吗？

肥胖症、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是否严重威胁人民健康？

是否有很多流浪街头的无家可归者？

按照这样的调查表去调查，无论谁去调查，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朝鲜人民比美国人民幸福太多。

类似的例子还有大学排名。
如果我们以毕业生的知名度为指标，可以在校友中随机抽取一百人，问全国人民是否知道这位校友，统计正面回答的总人数。按照这个排名，北京电影学院的排名会远远超过北大清华。

如果以学生毕业和入学的成绩排名做指标，考核学校对学生水平的提升作用，比如说某学生入学考试是全国第100，毕业考试是全国第20，提升率为(100-20)/100=0.8。如果该生毕业成绩排名退到第500，提升率为(100-500)/100=-4。

按照提升率排名，可能北大和清华会是中国最差的学校。

所以，离开判据和具体指标，很多东西就无法讨论。当你觉得别人在狡辩的时候，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否根本没有界定概念也没有确定criteria。
4

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在群里有人提到读书多是否有用。有一位连岳的粉丝说连岳早就回答过这个问题，并贴了一篇连岳2013年写的文章《读书究竟有没有用》。

有些人认为连岳此文很棒，另一些人认为连岳头脑很混。

连岳的文章最后一段做了总结：

多么爱读书的人，都得养活自己。知道这点，书才没有白读。书读越多越要靠他人供养，那么这些读书人一定堕落到了无耻的地步。不幸的是，我国偏有不少这样的读书人，而且他们一点也不会害臊。
在这里，连岳限定的读书，既指掌握知识，也指高学历。连岳所说的有用，主要指自食其力、擅长挣钱、生活得有尊严、有面子。

反对连岳的某些群友，有些是反对连岳对「读书有用」的界定，有些是反对连岳采用的判据，有些是反对连岳的论证方式——以个案来论证全局是不严谨的。

所以，你可以反对连岳，但是你得说清楚你反对连岳的哪一点。如果连岳在他自己的概念和判据中说话，你就应该尊重他的限定，而不是把自己的限定强加于他。

5

按照我的偏好，希望把「读书是否有用」限定为「学知识是否更好认识世界、改造世界」。

判断「是否更好认识世界」的判据，是对现实世界否有更一致的解释，更强的预测准确度。比如说，我们能否更准确计算三角形的边长，是否更准确预测日全食。所谓一致，就是概念可以通用，无论是物理里的温度，还是医学里的温度，就是同一个东西。

判断「是否更好改造世界」，则可以用促进生产力的作用来衡量。

某些学科就是炮制一大套非常复杂的玄学体系，让人为此耗费生命，结果却是没大用的。比如说某些称为国学的东西，就是这样。

这正如下围棋，你可以耗费一辈子时间去钻研围棋的博大精深，但是围棋对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作用，基本上是零。

如果你真正学懂了中学课本，会计算三角函数、指数、对数、立体几何、解多元二次方程组、熟悉牛顿力学三大定律、会做力学的矢量分解、知道能量守恒和冲量定理、会做发电机、电线、电灯、电磁铁，掌握无机化学和有机化学，会做望远镜，你还懂得细菌和病毒，了解细胞分裂，知道生理卫生常识，那么，中国历史上从三皇五帝到康熙皇帝时代，所有中国人的知识加起来，也不如你一个人掌握的知识有用。你读书读到高中毕业，就超过中国历史上所有科学家的总和。你若是穿越到唐宋元明，就会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

鲁迅说中国古书尽量不要读，是有道理的，因为真的没用。你读完从三皇五帝到溥仪登基的所有汉语著作，都不如你今天读中学有用。

如果换一种criteria，比如以挣钱是否容易，或者以名流是否尊敬你，作为「读书是否有用」的判断标准，你会发现读那些古书也是很有用的。你若是掌握整个古代国学体系，滔滔不绝谈论易经、佛学、心学，谈论中医和风水、命相，可以轻易使得那些名流富豪对你恭恭敬敬，挣钱也会极其容易。

读书多是否有用，就看你怎么定义了。